上世紀二十年代末期,酷愛繪畫的李苦禪來到北平,立志要當一名畫家。但因家境貧寒,無力支付學雜費,中途被迫輟學。為了生活,他只好去拉車,掙點錢來維持。有一次,經(jīng)友人介紹,李苦禪認識了仰慕已久的國畫大師齊白石,很想跟大師學習繪畫,可是當面卻又說不出一句話來。大師望著這位聰穎的青年,也真想把自己的技藝傳授給他,便慨然免費收他為徒。從此,李苦禪一邊跟著大師學習繪畫,一邊瞞著老師到街頭拉車,生怕丟了大師的臉面。一天黃昏,李苦禪拉車路過一家公館,從里面走出一位戴著帽子、圍著圍巾的長者。因為路燈昏暗,看不清對方的面容,長者隨即上了車,待李苦禪拉到目的地,長者下了車,問及車費。李苦禪聽那聲音很耳熟,就著路燈仔細一看,竟是自己的老師齊白石,頓時驚呆了,感到無地自容,他羞愧地說:“老師,我……我不能出來拉車,丟了您的臉,對不起?墒俏乙彩菍嵲跊]有法子,家里太窮,交不起學費,只好出來拉車,……”齊白石拍了拍李苦禪的肩膀,意味深長地說:“窮并不可怕,拉車也不丟人。我以前也很窮,做過木匠。一個人只要有志氣,發(fā)憤努力,做什么事情都會成功。”就這樣,在大師的教誨鼓勵下,李苦禪學習更加刻苦,畫藝日益長進,后來終成一位杰出的國畫家。
李苦禪心地善良,為人寬厚,待人誠摰,社會經(jīng)驗十分缺乏,常上別人的當。然而他過后既不吸取教訓,又不計較得失,一笑了之,故其失畫之事,接二連三。有一天,李苦禪與人喝酒,席上交杯歡談,氣氛十分融洽。酒后有人向李苦禪借看他收藏的明代著名書畫家祝枝山手書長卷《梅花篇》,他便取出借給此人。好多天后,卻不見歸還,李苦禪只得上門索還。此人卻說:“您不是講好送給我的嗎?”李苦禪只得忍痛割愛,空手而歸。事后他說:“也許是我真的酒后失言,答應送給人家了。送給人的東西怎么能再去要回呢?都怪我酒后糊涂呀!”
又有一次,李苦禪的一位同事從他那里借去三幅很名貴的浙江和尚山水畫。過了幾天,那同事給他送來30元錢說:“那冊頁算我買了。”同事走后,李苦禪的家人很氣憤:“趕快把錢退給他,把畫要回來!”李苦禪一臉苦笑,息事寧人地說:“別得罪人!別得罪人!以后我注意就是了。”后來聽說,那位同事將此冊頁中的一幅畫賣了,就得了1000元錢。
一天,李苦禪與師弟許麟廬在京西和平畫店談畫,有一個陌生人也走上來攀談,并且一直跟到李苦禪家中,說:“我真喜愛您老畫的大鷹,就可惜太貴了……”李苦禪很大方地說:“不必買,我現(xiàn)在就給你畫。”待這幅氣勢奪人、堪稱佳構的四尺中堂《雄鷹圖》畫完,已是中午12點多, 李苦禪又留那人在家吃午飯。那人也不講客氣,酒足飯飽之后,攜畫而別。李苦禪還熱忱地把他送出大門。轉身回屋,家人問他:“此人是誰?怎么從未見過?”李苦禪說:“我忘了問名字了!”把家里的人弄得哭笑不得。
有次,一位與李苦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來訪,兩人交談甚歡。臨別時,老友欲求一畫,李苦禪欣然答應。但因其應酬甚多,為老友作畫之事就拖了下來。一日,老友之子突然登門報喪,言其父已于日前病亡。李苦禪得訊十分悲傷,想起老友生前求畫之事,而今尚未如愿以償,不禁愧疚滿懷。當日深夜,李苦禪在書房里,神情凝重。他緩緩地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,細細地磨好香墨,然后揮毫作畫,時而運筆如風,時而精雕細琢,整整畫了100枝卓爾不凡的蓮花,且鄭重地題上“老友惠鑒”的跋款,蓋上自己最喜愛的印章。李苦禪整理了一下衣裝,攜畫來到后院,斟上兩杯清酒,點燃一炷高香,灑下一杯酒在地,雙手舉著畫,肅然對天遙祭道:“吾兄見諒,苦禪疏懶,未得一了心愿,卻驚聞老兄仙去,追悔莫及。今作《百蓮圖》,焚之以追償所愿。老兄在天有知,苦禪豈敢無信?”拜畢,劃著火柴,將畫化作一團火焰。李苦禪兒子對父親此舉甚為不解,他說:“父親何必這樣,您又不是故意不給畫,F(xiàn)在他已亡故,您畫了畫給他,他也無從知曉。”李聽了不爽,對其子正色道:“過去孔子說,人而無信,不知其可也。應人之事,豈可食言?老友無知,而我心有知。”李老重信,一諾千金,即使是對已亡之友,也不食言失信,其品格精神,委實令人欽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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